第九章 时光倒影之野菜记
挖野菜是自古有之的,古人即挖野菜,《诗经》中所载录的野菜有:荇菜、葛、卷耳、癐、癙、蕨、薇、藻、苓、荑、唐、芄兰、谖草、癝、麻、荼、莫、癲、苦、苕、苴、苹、莱、芑、癠、癡、堇等二十七种之多。除《诗经》外,唐诗中也多有反映。如白居易《春寒》,酥暖薤白酒,乳和地黄粥。李商隐《访隐》,薤白罗朝馔,松黄暖夜杯。杜甫《佐还山后寄三首》其三,甚闻霜薤白,重惠意如何。周作人在《故乡的野菜》中写道:关于荠菜向来颇有风雅的传说,不过这似乎以吴地为主。《西湖游览志》云:“三月三日男女皆戴荠菜花。谚云:三春戴养花,桃李羞繁华。”顾禄的《清嘉录》上亦说,“荠菜花俗呼野菜花,因谚有三月三蚂蚁上灶山之语,三日人家皆以野菜花置灶陉上,以厌虫蚁。清晨村童叫卖不绝。或妇女簪髻上以祈清目,俗号眼亮花。”
在我的辽西故乡,在小时候,每年母亲都会喂养三四头猪,过年时杀吃一头,春秋卖两头,存栏一头,周而复始。既维持了全家最低点的肉食和荤油,尤其是过年期间正月里的杀猪菜等荤菜,也能补贴基本的家用开支,以及买下新的猪崽。而喂养这么多猪,除了磨面剩下的下脚料、米糠之类外,冬春喂点白菜甜菜叶子拌糠面,夏秋主要靠喂野菜拌苞米面。当然了,有时人们也挑选又鲜又嫩的曲麻菜蘸酱吃,但是普遍认为野菜偏苦,也不像现在知道当成药用野菜吃,所以那时相比其他蔬菜,是普遍不爱吃野菜的。
在小时候无数个春风荡漾、万物复苏、满眼新绿的春日,都是村民们全年耕坛的开端,也是小孩子挖野菜的肇始。小屯里众口相传的挖野菜的歌谣:“桃花开,杏花败,壕前埂后有野菜。”农村广袤的田野,是百草繁衍生息的家园。在田间地头的坡埂上,大壕旁的沟谷间,道路旁的树林里,到处都有成片的野菜。根系发达生命力极强的曲麻菜,艳火苗,大头蒜,车前草,婆婆丁,它们和芦苇、水草一样过着群居式的生活,地下的肉质根系就像蜘蛛网似的非常密集,扩充地盘是它们的天性。植物们也有野心,只要占据有利地形,它们就像一支凝聚力特强的团队,对外来者的排斥尤为明显。那时,我每天春夏放学都和哥哥们到地里去挖野菜。而每年的暑假,更是每日一整天去挖野菜。我们挖的野菜主要为曲麻菜、艳火苗,是猪鸡爱吃的上等野菜,而车前草、婆婆丁其次。
挖野菜的地点,近处的是西南方向的大赵家地和东南的生产队地,这两处离家二三百米,多为高粱地。远处的就是越过新河的辽宁省高山子劳改农场四大队和五大队的大片庄稼地,有高粱地,也有苞米地。我们挎上篮子,带上镰刀或铲子,拿上一块馍留作午饭。我们说笑着去到地里。每逢这时候便是我最高兴的时候,脱离了家里的琐事,躲开了大人的派活,像小鸟出笼似的,与伙伴们追逐、嬉戏、打闹。
离家近的地里,菜也相对较少,基本是大半筐,再割些青草。惟一一次,在大赵家地里,我满载而归。那是因为,我发现大家都远远避开的,高压线变压器下边,长了密密麻麻的野菜。变压器下面嗡嗡山响,大地颤抖,令人担惊受怕,唯恐触电。我先小心翼翼地挖了外边一圈,再一点点蚕食,最后竟然大着胆子全部挖完。出来后因为炎热,更因为恐惧,全身汗湿。夜晚恶梦连连,梦中变压器化身为血盆大口,吼叫着冲向我。也许,变压器也是有灵性的,我把它保护的那点野菜,也收入篮中,怕它是生气了吧。自此,我挖菜就远离了变压器,捉鱼也远离了电线杆。
最喜欢的,还是越过新河,去远方的五大队大地里挖菜。常常是和哥哥们,以及十左右个屯中同伴,相约出发。新河未发大水,则多是从河里趟过去,发水则走柳家桥。然后沿大坝向东南,到五大队劳改农场四百亩的大地里挖菜,这里多是曲麻菜,且长势旺盛,被村里老王家大婶罕见地使用了成语夸奖:肥头大耳。在这里,我们对别的杂菜一概不要。夏秋的天气还很炎热,太阳火辣辣的,庄稼地里密不透风,汗水湿透了衣背,还顺着额头流到脸上,高梁和苞米叶子刮得皮肤生疼,脏手再一擦,身上便红一道黑一道的,这些我们全不在乎,大家都干得很起劲。三四个小时过后,篮子挖满了,并且还冒尖了,篮子的把手也是仅容纳只手了。这时已是快三四点钟,我们也该回家了。
挖菜的时候,是饿不着也渴不到的。因为,庄稼地里有高梁甜杆,有高粱乌米,有类似小蓝莓的"天天”,更幸运的话,还能碰见甜癞瓜。只是机遇风险是硬币的正反面,我们最怕碰见疯狗,最不愿碰见孤坟。而往往,传说疯狗喜欢在孤坟里做窝。大人告诫,看见疯狗,不要轻举妄动,因为疯狗眼观正前方,行动直线,适时避开,不可乱跑。但无数次挖菜,疯狗未见,倒碰见了几座孤坟,坟上草木青青,周边野菜勃生,只是因为忌讳而避而远之了。
五大队地离小赵家屯家里估计有十里路,我们一个胳膊挎着篮子,另一个胳膊托着底,几十斤重的野菜把胳膊勒进深深的一道印,实在走不动了,少休息一会,两个胳膊换一下再走。如果时间不晚,挖的野菜也多,我们会在过了新河,进入我村地界后,在大坝下来一场比赛。主要是赌菜。即每人拿出点多余的菜,分为五份,放在二十米远的地方,每份菜上插上树枝,每轮只能打一个树枝。通过石头剪刀布分先后,谁打倒哪个树枝,树枝下的那堆菜就归谁。这种比赛,我也曾赢过一堆菜,没办法装筐了,后来包在衣服中带回家。当然年小力弱,多数是输,但也其乐无穷。
那个年代,除了挖菜,还要割青草喂驴,有时也要完成上交学校的青草份额。冬天则是搂草和拾柴禾。总之童年少年时期,学习之余,也会帮家里尽可能做些份内活计,而挖野菜虽然很辛苦,但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能为家里做点事情,也是十分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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