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11月,我以内招的名义考进南京河运学校,时年16岁。当时正值三年自然災害最为艰难的岁月,农村吃食堂,每天去食堂领到的稀粥,三勺子捞不到-粒米,正值秋收,赤地千里,沒成熟的红芋被提前挖了出来,60岁以上的老人每天领一斤煑熟的红芋,靑壮年大多逃难去了关东,学校停课,工厂关门,人们还得大唱,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的赞歌 。由于严重的缺乏营养,加之从小发育迟缓,我比同龄人矮一头。
我考取的南京河校401班,全班48名同学,36名是南京市人,11名是徐州市人,只有我一人来自农村,南京学生连徐州学生都瞧不起,我是他们最看不起的垮子(土的掉渣)。临来南京前,奶奶用她的私房钱,1。6元,5尺布票给我缝了一个兰色罩衣,沒钱去缝衣铺,自已缝了一个兰挂子,下面钉了两个囗袋,由于手艺差,一个高,-个底,裤子是哥哥的旧黄军裤改的,已到初冬还穿一条单裤,后学校救济了一条绒裤。我是最怕上体育课的,运动热了,宁,徐学生脱了外套,全是毛线衣,我脱了棉衣,就是光膀子。
开学笫三天早饭,大米稀饭,每人两个小馒头,-桌-盘 淹萝卜,说出让人見笑,我还是笫一次吃到大米稀饭的,在我家烧-锅水,撒-把大米已经是尚好的呢!
两个-两的小馒头,一小碗稀饭,对我这个刚从饿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饿鬼,(苏北确实饿死人了)真不夠塞牙缝的,我瞅准机会!疯的似的跑向稀饭桶,谁知饭桶已沒有了稀饭,我拿起 铁勺沿着桶壁,挖呀!挖!稀饭,木屑免強有大半碗。就在这时,我听到我班魏姓同学高喊:快看呀!快看垮子的馋相!他这一喊,引来了饭堂一千多人的注目,我低着头,含着泪,端着刮来的稀饭,走到饭桌前 ,从十几名徐州同学鄙夷的眼光里,看到他们对我的愤恨,恨我,丢了他们的人。当时如有一条地漨,我会钻进去。
六十几年过去了,垮垮的谗相!始终迴响在我的耳边,多次在梦中出现。每当工作迂到困难时,它激起我战胜困难的勇气,每当工作顺利,入党,提拔,受到表障时我会想着:沉着,稳稳,莫忘那被羞辱的-幕,你时刻要夾着尾巴作人。为官后,求我的人多了,送好烟好酒,送钱,五花八门,我会十分清醒的想到:这些人都是我刮稀饭桶的同命人,你收了他们的钱物,良心不是让狗吃了!
这羞辱,让我远离了高档娯乐场所,有些人至今不信,这个当过千人大厂,三千人公司的厂长,书记,沒进过午厅,会所,至今不会打麻将。但,这是铁的亊实。我现在 经常想:习主席沒有七年的梁家河下农村艰苦磨炼,半夜饿的前心贴后背,只有读书分散饿意,现在能有全国扶贫吗?!今年全国脱贫嗎!,世界瓒阳嗎!。(我只是联想,怎能与习主席相提并伦) 。
我有条件反射,不管在家吃饭,还是在高档飺厅用餐,掉到桌上的饭 菜-定要拣到碗里,经常受到白眼,可,就是改不 了。
说实在的,羞辱我的同学,沒到过农村,更不知三年自然災害苏北农村的慘景,比莫言,小说的描写的慘的多,就在我离家来南京前-天下午,我还抬走村里-名病死的三十几岁的妇女,反正那时饿死的人,通称浮腫病死亡。对于家在城市,有计划商品粮供应,大米,白面,每月-斤肉,半斤油 吃的孩子,他们鄙视我,应该可以理解的。
这羞辱使我仇恨入心要发芽,我恨,我气,我恨不得用牙齿将他撕成碎片。有朝-日老子得势,我要让他象韩信那样当众受垮下之辱。我拚命的学习,我阅尽学校图书馆的书,欧州的,法国名著看了个遍 ,我的写作才能大有长进,我写的:春遊玄五湖,登上南京日报副刊。学校推荐我当了全校文学社主任,范文经常在校刊上发表。我用全班第-名完成了河校学业,宁,徐两地同学刮目相看了。
河校毕业,全班同学都分配到武汉,对我的羞辱,同学们早就忘到了九霄云外了,我可忘不掉,永远的忘不掉!它象核动力,推着我永往之前,我第-个入了党。1973 年就在大船上做了政委,同学中最进步的才做到机匠。
1978年南京藉刮起回乡风,趁国家成立油轮公司,大多数都托关系,走门子调回了南京。说來也巧,羞辱我的小魏竞然沒调走,同学们都让他找我 ,因为我在组织部上班,又负责南京油轮筹备,魏同学还沒忘记我的丑闻,他对别人说,实在沒脸去找李乃义,后来实在沒法了喊上他七+多岁的父亲,带着他刚结婚的家属找到我,我盛情接待了他一家,下午给他开了去南京油轮的调令,他父亲是南京市交际处干部,激动地说:小李是现代蔺相如!大作家贾平凹有句名言:以自已的成功让对手惭愧!几+年过去了,有成功,有失敗,有风又有雨。这永远的羞辱将拌随我迈步走向晚年。
2001年5.6五一长假中2021.3.20改李乃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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