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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幽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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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完成了胡哲夫先生的最后一轮法事。

  

  似乎也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人们才对胡先生生前有了点点回忆,他是一个玩幽默玩到死的幽默人。尽管有不少人非议他玩世不恭,指责他玩得过了火——简直就是作弄人,但他还是走着“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的步子离去了。而他的名字也是恰如其分地为他整一个人所特定匹配,因而人们从来就习惯直呼他的全名“胡哲夫”,也减免了“先生”一类的尊称,仿佛只有“胡哲夫”才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胡哲夫。

  

  胡哲夫被调到镇政府办公室当干事之前,人们对他是非常熟悉的。他还在原单位工作的时候,他所在的办公室一共有7个人,胡哲夫的办公桌就排放在第7,他的桌子放置的方向与其它六张完全不协调,独个靠着墙角,面朝墙壁而坐,也许算是有点花式。胡哲夫面向墙壁办公,墙上贴着大小不一的破碎纸片,由于多得零乱,所以让人看了眼花缭乱。占那墙的面积还不算大,就只好有很多纸片都需要重叠而贴,每张纸片都不规则地写满了文字,那些都是胡哲夫的肺腑心得。虽然也有不少人曾不惜抽空拜读胡哲夫的那些佳作,并且差点就认同其中哲理,但所有读者的表达方式都是只淡淡地一笑了之。如果胡哲夫算是一个名人,那么就太可惜了,因为那满墙壁的名言都基本上没有被世人所记载,只是零碎记得片言只语——“方便了别人就必然耽误了自己。”

  

  办公时间胡哲夫多般都不在办公室而溜回宿舍。来到他所住的宿舍,门是在外面紧锁的,但胡哲夫往往就在里面,因为他习惯了独处空房静坐,为了更加的“静”,他经常吩咐一位小朋友,在门外把他反锁,然后把钥匙从窗户递还给他,并叮嘱小朋友记住吃饭时间到了就来开门,小朋友成了他玩幽默的得力助手。门板上是他用粉笔精心画下的一幅风景图,那图画是经常换新的,那些画的题目有时是《春》,有时是《花言鸟语》……也有的时候没有画画,只在门板上写上一首诗。闭门羹确实令人恼火,但即使你大叫几声“胡哲夫”,他也肯定不会回应。千万就不适宜对着门板大骂,否则胡哲夫就会做好笔记作为下一佳作的题材。如果此刻给门板上的作品给点甜美的评论,或者是恰当的,这样可以增进胡哲夫今后对你的好感。

  

  第一个在胡哲夫的办公室生气的是本单位的一哥。一哥上午不知道有何事情要找胡哲夫,亲自走访他的办公室。办公时间看到他缺席本来心里就已经有点火爆,幸好近来一哥习惯了“忍”,便吩咐其他人转告胡哲夫,说一哥来找过他。几乎办公室里每一位同事都照办了——把一哥来访一事如实转告胡哲夫,胡哲夫却不以为然。下午到了临近下班的时间,一哥还是没有见胡哲夫来找自己,于是就忍不住再次光临那办公室。胡哲夫的座位依然为空,一哥走到那座位正想发点火,忽然看到桌面上平铺着一张纸,字迹清晰得有点耀目,上面写着——“尊敬的一哥:我在你不来,你来我不在。”一哥击在桌面上的那一掌几乎把桌面木板打断成三段。

  

  胡哲夫平时乐于助人,与同事也算是相处和睦。某日,胡哲夫从财务室门前走过,看到戴着深度老花镜的会计员陈姨一个人坐在里面聚精会神忙着功夫,桌面摆满账簿、单据,算盘珠咚咚咚响个不停。胡哲夫热情地打了招呼——“陈阿姨……有人叫你!”,陈姨一边拨动着算盘珠,一边回应胡哲夫:“胡哲夫,你好!有人找我?……谢谢你咯”。陈姨好容易才放下手上的数目字走出门外看个究竟,左顾右盼还是没有看到一个人,很有点不明白。清楚是她的职业本能,到底是谁找自己?陈姨无可奈何,花一番功夫收拾好桌面那些账簿、单据,差不多打听完整个单位才找到胡哲夫寻根问底。胡哲夫笑容可掬说:“我是说,有人叫你,那人就是我呀……”,陈姨啼笑皆非。

  

  胡哲夫上班前到市场买回一包香肠,回到办公室,顺手向坐第一位的玲姐炫耀一番。玲姐有点感兴趣:“胡哲夫,多少钱一斤?”,“一块钱”玲姐有点惊讶,哪里有这么便宜的?“骗人?”,“百分百真实!在‘益多’商店……”胡哲夫一本正经像推销员。玲姐到了益多商店,被售货员骂她吃米不知价。哪里有一块钱一斤的香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闭了脑子相信胡哲夫。还是要鼓着气去斥骂胡哲夫造谣。胡哲夫不慌不忙解释:“玲姐,我是告诉你一块钱一根(方言‘斤’与‘根’同音,读gēn),没错吧?……”玲姐无言以对。

  

  胡哲夫坐在办公室坐得有点闷,走到窗口前观望大街,忽然故作惊讶大声嚷道:“哎哟,你们快来看呀,大街上有位姑娘没穿裤子!”办公室5位男同事一跃而起,同时跑向窗边,担心错过了艳遇,连玲姐都不肯罢休目击“奇迹”。正当众人还搞不清楚自己看得太迟还是眼力不好时,玲姐大骂:“胡哲夫又骗人!”胡哲夫站在一旁略带微笑说:“你们没有看到那位姑娘没穿裤子,只穿裙子吗?”

  

  黄老先生年过八旬,德高望重,是本镇的元老和创始人之一。一天傍晚,黄老先生与黄老夫人携手出去散步,那年头时兴放电影,不过影剧院间中也演出戏剧。老两口就喜欢看戏剧,他俩走到大街口正好遇见胡哲夫。胡哲夫热情地问候两老,黄老先生问:“胡哲夫,今天有戏剧演出吗?”胡哲夫不加思索回答:“有呀……!黄老”两老一下子高兴得有点健步如飞。毕竟他俩都是老年人,当他们走到第一间影剧院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当售票员说今天只放映电影不演戏剧时,他们的失望几乎是闭住呼吸五秒钟。黄老先生是头脑机灵的人,胡哲夫说过有戏剧演出,这影剧院不演,那必定就是另外的那间,因为这小地方只有两间影剧院。徒步走到1.5公里远的另一影剧院,对于他们两已经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但他们还是坚忍不拔完成了行程。售票员摇着头说没有演出戏剧,两老刚才的兴奋一下子烟消云散,一种莫名的愠色油然而生——胡哲夫真该死,作弄老人儿。两老受了凉气,第二天就病了,其实肯定就是因为生气。他们好几天才康复,胡哲夫受到众人的谴责,内心深为内疚,主动登门道歉:“黄老先生,很对不起,不过我不是存心作弄你们,我说有戏剧演出是在省城(200公里外)……”

  

  后来胡哲夫的“幽默”确实玩少了不少,再后来又被上调到镇政府办公室当干事,人们差点就要忘记了胡哲夫的“幽默”,忽然就传来了胡哲夫病逝的噩耗。胡哲夫的死也同样充满滑稽,44岁的胡哲夫忽然得了盲肠炎,送入镇卫生院诊治,医生建议即时做剖腹切除盲肠手术。虽说是小手术,但一提到要开刀就有点谈虎色变,自然对那间设备简陋的镇级小卫生院充满怀疑,提出转到高一级医院接受手术的请求。院长很感为难,几乎是哀求着说:“胡同志,您是镇政府干部,如果连你们干部也不信任我们,我们卫生院恐怕快要关门了吧,请您大发慈悲留下来,这小手术我拍胸口保证百分之百二顺利……”听到院长一番诚意拳拳的豪言壮语,胡哲夫无奈地答应了,最后还苦笑着玩玩幽默:“即使割错了肠也不要紧,就用胶管重新接好”,也算是为自己被送上手术台壮壮胆子了。

  

  胡哲夫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接受了手术,不明不白地在手术后第二周的星期一死去。传言是割错了肠,又传言好像是忘了拿出手术剪刀……都搞不清楚了。反正我们曾经熟悉的幽默人胡哲夫已经与世长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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