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是我上学时的第一任同桌。儿时村小因贫困无足够课桌,还有一个霞和我三人拥有了人生第一张课桌。琴个头最高,眼睛最小,最伶牙俐齿的还是她,大半部分桌面必然由她霸占。我和霞都是瘦弱娇小型的,从先天体质上就与她无法抗衡,只有在朗读课文时,我扯开嗓子偶尔才有压过她的气势。
琴,是我班最活泼的“小鸟”,课间总能听到她“叽叽喳喳”,看着她“飞来飞去”,踢键子、打沙包、跳皮筋,她永远是骄傲的胜利者。在一次抓石子游戏中,我反复练习,屡遭惨败。琴想出妙计,当我手中第一颗石子仍高,抓取其它石子的瞬间,她用极快速度在其它石子上撒上一撮土。很感谢她用独特的方式给了我成功的自信,让我初次感受到同桌的友爱之心,不再怨她曾经的种种“劣迹”。
两年后,记得学期初数学课程中第一章节是“珠算”,我兴高采烈地早早把老爸(村中会计)的算盘栓上红绳,背到学校炫耀给琴。,未料,老师却说“珠算内容放到学期末再讲”,结果一黄了之,至今我不懂珠算。因为村办教师遇到农忙时,就随时放几天假。鉴于此种情况经常发生,母亲把我送到离家很远的公办乡小学,期望我更有前途。我俩就此别过,记忆中没有挥泪话别的特写。
上了寄宿制中学,琴比我低一级,我俩住在邻舍,经常在一起追逐嬉戏。回忆儿时往事,我们的友谊才算“更上一层楼”。记得有天夜里,月光朗照在宿舍的纸箱子上(装馍馍的),宿舍门根本无法关紧,有只狗堂而皇之地走进来,洗劫了我一周的口粮,而我眼睁睁看着它狼吞虎咽,未敢动声色。琴得知惨境后,把她唯一的锟锅馍馍分给我一半,日子才算熬到周末。
最后见她一面,是十年前阳光明媚的午后。放暑假从省城回家,在县城街道旁遇见了琴。她身穿一件米黄色上衣,因家境贫困未读高中,就嫁于当地农民,现已有一男婴,满脸幸福满足的样子,还热情邀请我有空一定去她家做客,我欣然答应。仅过了半年,母亲告诉我:“琴已经走了!”我顿时晴天霹雳,怎么可能呢?上次见她那么青春健康?母亲这才娓娓道来,琴在生孩子“坐月子”时得了风寒,此后愈来愈重,以至全身关节疼痛难忍。婆婆告诉她一个民间偏方,可以用刚宰杀的羊皮裹住全身躺在火炕上,用大火猛煨烧火炕,通过热量蒸发,能把全身的风寒驱散出体外。琴也坚信这个偏方的功效,于是到娘家牵了只羊,还带着父母亲到婆家治病。一阵忙乱后,全家老小像过节一样等着吃羊肉,琴随即裹在羊皮里,只在嘴上方留一小洞,便于呼吸,放在猛煨烧的火炕上。母亲在旁边静静等候,期盼女儿的病就此根除,当温度越来越高时,琴在呼唤母亲,“妈,呼吸困难,快放我出来吧!”母亲劝解女儿:“孩子,再坚持一会儿,病才能全愈。”在琴的反复央求下,母亲一再鼓励;“坚持就是胜利。”琴的呼唤渐渐消失,母亲欣慰地想,可恶的病魔终于驱出体外,我的女儿终于可以舒畅地睡一觉了!当全家认为达到了疗效的最佳时辰后,解开羊皮,琴全身大面积已被烤焦,有的地方甚至无法与羊皮剥离。琴已经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了。
更让人心寒的是,婆家村里人认为,琴年仅二十岁,因年轻会变成厉鬼害全村人,极力强求把琴的尸骨肢解埋在村里人流量最多的十字路口,要让千人万人踩踏,让琴永世不得超生。父母坚决反对也无济于事,在全村人的监视下,琴的尸骨真的埋在了十字路口,没有被肢解算是同乡最大的“善意”,并且竟然一副棺材都没有,因为旧俗认为只有琴的后人才应该给她做棺材,可她的儿子仅满两个月。琴的父母实在无法接受这种事实,自己的女儿亲手帮助治死,而今却不能让她的灵魂得到安息,悲痛欲绝中琴的哥哥想出了办法。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琴的父亲和哥哥把她的尸骨偷偷挖出来,背回村里埋在了咱村后最高的一座山峰上,以此得到心灵的慰籍。她们唯一的女儿就这样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听完此情节后,我已泪流满面久久难平静,久久难忘怀。这件事,竟能真实地发生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中国大地上,真诚呼唤我的乡亲们,别让愚昧无知侵蚀了你们的孩子,赶快醒醒吧!紧跟时代步伐,别再让琴的悲剧再次重演!琴灿烂的笑容依旧浮现在眼前,我想诚挚地问一声:“琴,你在天堂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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