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双亲还健在

  在离高考半个月的时间里，我的父亲病了。我永远忘不了那些日子！

  那天是礼拜五，我清楚地记得。清晨起床，就开始收拾东西，然后就拿了鼓鼓的背包进了教室。为的是，中午离校的时候，不用回宿舍就可以冲出学校。

  一上午都是在幽幽暗暗昏昏沉沉中度过，老师讲的什么一点也没有听进去，不知所云地就那么木木呆呆地坐在那里。心里唯一的愿望就是时间可以“唰”的一下子飞过去，那该多好啊！如果可以，我愿意拿老左（我的好好同桌）的命来交换。可是时间老人他总是那么的不近人情，不食人间烟火，还在那里悠哉游哉地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我是盼星星盼月亮地数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呀，终于在我实在忍无可忍的那么一刹，铃声就那么懒洋洋地响起了。晕！~~我骂了一句，就冲出了教室，飞奔下了教学楼。

  下了公交车还要走六七里路才能到家，真是要命啊。那一路上，心里沉甸甸的，很是憋闷，一句话也不想说。要在以前，总是那么疯地和老乡们乱侃，可是今天---我这是怎么了？我问自已。可是我也搞不明白啊。老乡们都关心地询问我怎么了--生病了？心情不好？......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摇头。他们让我歇一歇再走，我就是那么硬硬地不肯。我也不知这么坚持是为了什么。可能是---心里就是一个劲儿的想早点到家。

  走到大门外，正好遇到爸妈。老爸老妈依如往常惊喜地对我笑，好像我离家好久今儿个才回来一样。我看到爸妈那一瞬，也笑了，可是我觉得我笑得好勉强，鼻子酸酸的泪就湿了眼，我忙低下头，不让他们看见，省得又笑我。我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可是还是被老爸看穿了。他关心地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又生病了？还忙用手去试我的额头。我说，没事。我以前是不是生病了就是这个样子啊？我故作轻松地笑着问。老爸只是笑，末了说，我和你妈去一趟张医生你表爷家。锅里给你放了饭和菜，还给你削了一个苹果放在桌上了。知道你要回来。饿了吧？快去吃吧。饭我都看了好几次了，刚又看了还热着呢。我慌了神，急急地大声问，爸，你咋了？要不要紧啊？没啥事儿，你放心吧。看把你急的。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快去吃饭吧，啊。他笑着答。我还想问可是老爸老妈已走了。看着他们走过去的背影，我从来没有觉得如此的伤心过。我总觉得不对劲，刚才我好像看到爸笑得是那么的不自然，总觉得他的眼里有泪，眼神是那么的迷离......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不对。

  打开门，背包一甩，拿起桌上的苹果就吃，随手开了电视。啃着苹果眼泪唰唰地淌了下来，感觉好难过，心里好压抑，压得喘不过气来。苹果啃了一半，张医生他妈来了。他妈是经常来了，我并没有在意。像往常一样，我请她进屋坐。她进来坐下了。可是我感觉心里莫名地在恐惧。刚坐下，她就站了起来。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一样。在她转过身要走的时候，开口了，妮儿呀，你爸妈在张医生--就是我儿子家那里玩，他们怕你在家无聊，让我叫你一起过去。你快锁上门去吧。没啥事儿的，你别担心，啊。我莫名地应了一声，愣在了那里。等我回过神来，她已走出了大门。我赶紧关了电视，锁了门。当我锁好门，走出院子的时候，我的心猛地一紧，泪莫名地淌满了面颊。就那么一瞬。可就在我拭去泪的时候，心也就那么自然地归于平静了。这种感觉，连我自已每每想来都搞不懂。

  当我赶到张医生家门口时，我顿了一下，停下了急急的脚。是那么的自然，没有意视，只是随性。当我走进院子时，我呆住了。老爸躺在楼的前沿下在滴水。院子里有很多人，见我去了，他们都忙招乎。看到老爸那个样子，我的脑子里唰的一下子，全成了空白，也没有眼泪。我只是木然地走近爸爸。他看我来了，竭力想起来，可是都失败了，在旁人的帮助下，他终于半坐了起来。我蹲下，拉着爸爸的手，为他拉着被子盖好。在他看到我来，到我蹲在他床边。他一直都在张口说着话，可是已经说不清了。所有在场的人都劝他不要说了休息一下，以后再说。可是他没有听，还是在说。这时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是好么的吃力。表情也越来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小，直到实在没力气开口了才安静地靠在那里歇一歇。一字一字都像针一样刺在我的心里，可是我的心已感觉不到痛了。妈妈在床边流着泪，我伸手去为她拭泪，想安慰她，可是最终我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妈开口说话了，妮儿，本来是不想让你知道的，你爸他昏过去几次了，差点就过不来了，这不，刚有点意识，就非让你老奶去叫你，他说，不管咋地，我也要见我妮儿一眼，去叫她吧，快点。我怕再也见不到她了。她刚回来可能连饭还没吃，不要吓着她了。她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儿......我认真地听妈讲，茫目地点头。这时才感觉嘴里有咸咸的味道。滴的水大瓶下完了又换了小瓶，爸一直都在嚷着要回家，让找人抬他回家。他说，他不能咽气在别人家，他要回去。所有在场的人都在苦苦地劝，可是---实在拗不过他，我就让妈找人随爸愿。

  妈走了。我转头，外面不知何时，已飘起了雨，蒙蒙的，天也阴了下来，暗暗的。我怔怔地看着湿了的地皮，我有点怀疑，我不由得在心里问自已，这是现实吗？在这样的时刻，伴着这样的雨，我好像只有在电视里见过，我从来不相信会有这么的巧合。可是如今，这样的场景就出现在的我的眼前，叫我如何不信？人来了，他们抬着爸爸，医生是本村的离得不是很远，就随着。到了家，爸爸安静了很多，精神也看上去好了很好，能靠在垫起的被子上和跟着过来的人说话了。我的心情轻了些。可是看到爸爸这个样子，我心底并没有多好过。想起电视里一般人都会在病得不行的时候会忽然的很有精神，这叫回光反照。一想到这儿，我的心里忽地更沉重了。我不敢想像以后没有爸爸的日子，我该怎么过？我的妈妈她该怎么过？我的弟弟，我的妹妹......我不敢想，我实在不敢想，也没有勇气去想。我只是默默地站在爸爸的床头，看着他，认识地看着他，我想记住他那时刻面对我带笑的慈祥的脸；我想记住他的眼，他眼里时刻流露着的爱；我想记住他的眉，在我生病每每都会凝着的眉；我想记住他的额头，那历经沧桑深深皱纹爬满的额头，那在我生病时，会抵上我额头看我是不是发烧的额头；我想记住......我的泪又来了，我使劲地甩了一下头，眼睛眨呀眨的，用力地看着房顶，仿佛要把它看穿一样。我对自已说，坚持，坚持，你不可以在你爸面前流泪，要勇敢一点，坚强一点。给自已勇敢，也给妈妈勇气......

  老爸忽然叫了我一声，我一怔马上回过神来。老爸说，我的上衣袋子里有些钱，你先拿出来10块给你林老爷。 这是我前些天上街让他买东西欠的。现在你林老爷也在，先给他。如果我要是好好的就不说了，现在----我不想欠着。我怕我真的有个---不行了，你们忘了。那时我走也走得不会安宁的。让我想想，现在就有欠谁的，你现在就去给人家。我的泪无声地流了下来，我笑了笑。老爸这样子了还是那个脾气。我应着，我说你甭担心了，就放心吧，这我都记着一定不会忘记的。我手上也有些钱的。一会儿就给他们。你现在就安心的休息一会儿吧。他还是坚持，非让现在就给。林老爷一听这儿话，就带着气说，你怎么就是这个脾气哩，啊。你是不是想赶我走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为了这10块钱来哩。等你好了，你给我。老爸不好意思地笑了，那妮儿啊，你记着，一定要记住。找个本子记上，免得忘了......

  人都慢慢的散了，医生表爷在那里坐了很久。老爸也感觉好了些，就叫他回去。表爷拗不过，而且也要去拿些药，就叫着我一起去。走在路上，我问表爷，我爸怎么样啊？很严重吗？是不是心脏病犯了还是又有什么病了？......看我一口气问了那么多，表爷说，看看吧，会没事的。你看，现在不是好多了吗？不要担心，你爸过几天就没事了，别让他干重活儿，少主让他操些心，好好休息休息就没事了......我认真地听着记着。

  看着他抓药，我第一次，那么认真地问这药是干什么的，会不会伤到那里，不要放太多的凉性药，我爸的胃不是太好......表爷送我出来，嘱我有什么事赶快来叫他等等。拿着药出来，地上也很是泥泞了，雨也小了。我的心放轻松了很多。虽然我在走到表爷家院子外时，听到老奶还有表奶问表爷，你能不能治啊？没有把握的话，赶紧让去大医院吧。现在天还不是太黑，到了晚上路就不好了，黑灯下火的......我听到表爷说，我再看看医书去，我想是没什么问题的，你们先吃饭吧。我一定要治好他，不然，你说以后让他们一家子怎么过啊？孩子都这么小......

  听着这些，我心里是满满的感激，泪又来了，但是我轻轻的笑了，不再那么的害怕了。尽管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他在努力再尽心。这我很心安，而且他对老爸以前的身体状况也比较清楚。

  回到家里，把药放下。老爸开始找我谈心，依如从前地带着慈爱的笑意。妮儿，不要怕。爸是不是吓到你了？真是的。爸没事的。你看，现在不是挺好的嘛。到是你啊，我一看见你哭，我心里才是最难受的，就好像被谁挖走了心上的一块肉。以后，记得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是我还是谁都不要哭。老爸啊，喜欢看到你笑的样子。掉了不少泪吧？一看到你笑啊，老爸再苦再累再难受，都会觉得开心的。就算老爸万一不行了，也不要哭，知道吗？听到这儿，我转过了身。他顿了下来。你怎么不说话呢？不开心啊，是不是哭了？啊，这么大了还哭啊。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我转过身，低着头，生着气说道：“谁让你老是死了死的的说啊。”说着说着泪就滚了下来，开始哽哽地抽咽。“好好好，我向你保证以后不说了，行不？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呢。我说，我这也没有得罪你啊。”老爸笑着开始逗我。“就是你得罪我了，刚才，还不承认。明明就是。”我还是低着头，生闷气。“好，好，我承认是我得罪你了，好不？来，快把泪擦干，让别人看了，还以为我们家虐待儿童哩。我好像是没有虐待你吧。啊？哈哈......”他笑着伸过手来为我拭泪。“别动，小心跑针了。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们家小孩欺负大人了哩。”赶紧拉了他的手，放好，也赶快擦了泪，笑了。

  老爸让我拉张椅子，陪他聊会儿。坐在那儿里，听他讲，听他昏过去一瞬儿时的坚持，听他的放心不下，我们都还没有成家，都还这么小，都还在上学，他不能就这么走了，那他的孩子咋办？他不放心让别人照顾，......第一次听老爸这么真切地说出口，以前都没听他说过。我想如果老爸好好的，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我也从没有用心的体会也没有思考过，就是那么自然地接受着他给的一切。说他欠我们姊妹们的太多，让我们的童年在贫穷中度过。一提到我们童年，就会对我说对不起。说他曾经承诺过我，为我买小雨伞小雨鞋可是长这么大了也没有给我买，这是他今生最大的遗憾。说他打过我一次，就打了一下，我就不依了，撕着和他对打，他打我一下，我就撕着打他好多下就还不放，然后开始大声哭，一哭就哭得谁也哄不住，非到哭累了，自已不哭。看了，人心就寒。当时我还很小还没上学，脾气拗得很。自那此后，就再也没打过我......说我老妈从前对他的好，一点一滴都记得清清楚楚，在生与死一刹那儿，对我老妈的难舍和放心不下，看我老妈陪在他身边，看他昏过去那一瞬儿吓呆了的样子，他是如此的心痛......

  我也第一次，如此交心地发自内心地说，我一直觉得我很幸福。我有这么好的爸妈。这让我总是觉得过得很开心，我从来没有觉得我不开心过。是真的。你知道吗？穷？我从来没有觉得我穷过。相反，我总是觉得老天太宠爱我了，给了我好多好多。有一个这么温馨的家，这么好的爸妈。因为有你们，所以不管我走到那里，遇到什么困难我总是能挺过来，因为我知道你们在看着我，在支持我。你知道吗？我一生病，心情就会很低落，可是当我看到你们，我总是会好开心好开心，总是会觉得这世界上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们站在我身边，陪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了。爸，你老是说欠我们太多。你欠我们什么了？把我们养这么大，一个个都这么健康，都在念书，都活得这么好。实际是我们几个欠你太多。你看看，你的身体，本来就有心脏病......爸，以后不要再说欠我们了，你为我们做得够多了。你们老了，虽然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这么说你，可是这是真的，都半百的人了。该歇歇了。可是，我们还没有这个能力，让你不操心，让你可以安心的歇着，可是爸，为我们也为自已想想吧，这个家不能没有你呀......

  我看到爸流泪了。他第一次在我面前落泪。“你长大了，妮儿。爸，听你的，以后一定会注意身体。爸，今儿个，真开心。爸，一定要好好的活着，看你们都长大成人。爸，没啥心愿。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要你们姊妹几个过得好，开开心心的。呵，你妈也担惊受怕这么久了，你去厨房告诉她，就说我没事了，让她放心吧。说了这么长时间，我躺一下。”

  到厨房，老妈正在忙着做菜。我给老妈讲老爸说你怎么怎么对她好......看着老妈笑盈盈的样子，我觉得好幸福好幸福，真的。没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了。

  吃过饭，老爸忽然莫名地又难受起来。他让我妈去叫医生，因为我从小怕黑。可是我还没等他说下去，就冲出了大门，敲开了医生表爷家的门。比起天黑，比你......我发现，在这世界上，我最怕最怕的就是我的爸爸有事，更怕再也看不到他，再也......

  老爸还是挺了过去。我坚持让他上医院可是他非不去。他说，我知道家里还有几千块钱，但是那些钱不能动，你就要高考了，要留些钱，不整有啥事，马上就能拿出来......任我说什么他都不去，我要是走了我也得呆在我的家里。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轻易被整垮的，我一定会熬过去的，为了你们，我也一定会挺过去了。相信，爸。爸，不会让你没有爸的。我答应你，如果真不行，我就去。而且你表爷，不是说没什么的嘛，我相信他会治好我的。是不，表叔？

  表爷点了点头，但是又说道：“娃儿，表叔，一定会尽力的。如果，你觉得实在不行的话，那我现在就给医院那边打电话叫救护车，那里有我认识的人，你放心，就是去那儿，也和家里一样。他们不会狠要钱的。

  听到这儿，我也只有点头。虽然我心里依然在坚持。可是我的心能感觉到，我的老爸一定会挺过去的。因为我的心不那么害怕，不那么恐惧，我相信，他会挺过来的。

  在爸生病的那些日子里，我感悟到了很多，很多。 我第一次觉得生命是如此的脆弱，爱是如此的神奇......我第一次给老爸端饭，第一次倒水拿药给他吃，第一次说，老爸行不行啊，我来喂你吃饭中不中？第一次为老爸倒尿，第一次在回家时给老爸买奶粉，第一次买欧士饼给老爸吃，第一次洗两个苹果学会说“爸妈一人一个”，第一次不后悔地做出毕业后的选择，第一次体会到爸妈的不易，第一次体会到付出力能所及是如此的美妙，如此的快乐，如此的踏实，第一次学会细心的品味爱，感激着得到的......

  如果你想为父母做些什么，那就赶快行动吧；如果你想对他们给予你的说声“谢谢”，那就马上说出口吧；如果你在千里之外，那就现在打个电话叫一声“爸妈”吧......因为或许再过一刻，你将永远失去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