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离世后的八十多天,老娘也跟随西游而去了。因为闰月的缘故,阳历九月初的日子,还只是农历七月。天气依旧炎热。和亲人们机械的忙完老娘的事,紧张的神经终于舒缓下来。一幕幕往日的场景浮现出来,让人唏嘘不已。
老娘只是众多普通乡村妇女当中的一个,大字不识几个,自己名字都难写全。农活做得多,身体也经历太多锤炼。老娘一个近九十的老太太,她的反应并不会太迟钝。
老娘生育了十几个,活下来的有八个。和我们诉说从前的时候,她总说自己八字带煞,克夫。先前丈夫去世以后,嫁给我父亲二十来年,接着父亲离世了。经历了民国和解放,许是见多了太多生老病死,老娘平日里对我们兄弟姐妹们的身体并不是太在意。三哥十一二岁的时候得了痢疾,整个人都虚脱了,老娘也只是弄些草药煎水给三哥,就因为草药便宜,有时候也可以自己采。后来她还淡定的说,当时就当我三哥是只小猫小狗,他福大命大的话自然会活过来,一切看他的造化了。这句大实话兄弟姐妹们后来一直感叹不已。现在想想也是,她没办法不淡定啊。家里实在是拿不出来钱去给三哥看病。
平日里拉扯我们八个兄弟姐妹,没有听见她抱怨老天,她只是要念叨自己八字带煞,一切都是前几世(老天)就已经决定好了的。
老娘有时很滑头,明知道女儿们胆小,经常恶作剧一样给她们讲鬼故事,吓得三姐和小妹子妈妈的喏姨呀的喏(音re),倏忽钻进被窝不见人了。
农忙的时候,隔壁家的小伙伴们总会被他们的父母威吓利诱着和大人一起昏天黑地的战斗在田地里。我和小妹老是干半天的活就偷跑回去了,老娘也只是骂几声‘呷喋死咯’,然后转身又忙碌去了。
随着我们兄弟姐妹慢慢长大,结婚,生子,一直紧巴的日子逐渐好转起来。老娘也不用干农活了,只是在家里忙碌。
又慢慢的,我们的下辈们长大成人,老娘真的变老了。
乡下人都有个毛病,闲不下来。八十几岁的老太太老是喜欢在山里转悠,她说可以捡捡柴火烧,拾掇拾掇些蘑菇给细崽细女(我和小妹)大哥二哥责怪过她多次也不悔改。
老娘爱热闹。之前三哥在外面工作,回来的少,所以他的新房子是老娘在看护。村里年老年少的那一班子爱赌博的人,就喜欢在三哥家赌。老娘一般都很高兴,给他们端茶倒水,乐此不疲。最最搞笑的是前年春节,老太太亲自出马上阵,一个春节下来,竟然收获不少。
老娘估计也一直在掐算着她在世的日子,大部分的后事她自己早就准备就绪。之前她给所有的儿女准备了孝衣,唯独三哥三嫂,就因为三嫂一直胆子小,而且老娘认为三嫂是单位上的人金贵着呢,肯定不敢接孝衣的。然而去世前不久,她还是把孝衣放在了三哥三嫂的衣柜里。这也是三嫂讲出来的,说这次回来办丧事,一打开衣柜就看到了衣服………
说不尽的老娘的故事……
前年我们几兄弟植了几棵八月桂在大哥三哥的房子前面,现在已经郁郁葱葱了。再过些年月,这些树当遮天蔽日了。在以后桂花飘香的日子里,我们一定会给儿女们讲老娘的故事,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乡村妇女,一个对于我们最最特别最最重要的人。
2017年9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