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说话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角门前。
正是陈同!
只见陈同在冬卉身边站定,说话的语气,还是一贯的温和恭顺:“如果娘娘还没交代完,可以先回去,让冬卉也暂时藏起来……韩贵人大半夜跑去找太后,说亲眼看见冬卉偷偷溜到离宫门外,私自和您见面。
还好瑞妃未雨绸缪,这段时间一直盯着韩贵人呢,她前脚出了明瑟殿,瑞妃后脚就派人赶去告诉了微臣,微臣立刻抄小道,奔了过来!”
又是韩玉珂,我禁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这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地轻率鲁莽,不计后果。
02
我入宫后,从没有得罪过韩玉珂,但她身为静妃的拥趸者,却一次次和我过不去。
先是在静妃的撺掇下,直截了当地把宫闱之事捅到太后那儿,声称皇上没有对六宫嫔妃做到雨露均沾,指责我专房之宠。
前些日子,更是设下圈套,指使御膳房烧火的小太监金旺非礼冬卉,还谎称他们私自结对食,惹出一场轩然大波。
被我识破阴谋之后,韩玉珂便让太后好一顿训斥。不仅降了她的位份,还让她迁到明瑟殿,与瑞妃同住一宫。
实际上,就是想让泼辣直爽的瑞妃管着她震着她。
那之后,韩玉珂一直都低眉顺眼循规蹈矩的,再没敢兴风作浪。
但我清楚她对我怀恨在心,这次肯定是想趁着太后罚我囚禁离宫的机会,落井下石,攒着劲来报复。
大半夜,直接去惊动太后。
还是她一贯的做派,一心想把事情闹大。
可她怎么就不想想,我身在离宫,既然敢和冬卉频频见面,肯定不会毫无防范。
03
在进离宫之前,我特意回霁月殿一趟,把我能想到的一切都提前安顿好。
先是和冬卉约定,一旦有事,便可在二更时分,到离宫西北角门与我相见。
然后,我又叮嘱冬卉,让她分别去找瑞妃和诚嫔,让她们密切关注着后宫的局势,有什么异常,可以通过冬卉告诉我。
静妃禁足,碧霄殿的宫人不能外出,那么,她如果想要监视霁月殿的动静,自然会通过韩贵人。
而韩贵人和瑞妃同住明瑟殿,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瑞妃的眼皮子底下,很容易暴露。一旦发现韩贵人对我不利,瑞妃绝不会袖手旁观。
虽然我在走之前没能见到瑞妃和诚嫔,但我相信,以她们俩的为人,以她们之前和我的交情,即便不知道我被囚禁离宫的真实原因,也绝不会弃我于不顾。
不出所料,关键时候,瑞妃果然出手了。
04
其实,除了瑞妃和诚嫔之外,还有陈同。
他是御前侍卫副统领,宫里各处值守的侍卫,都有他的之前的属下。
而皇上前往西北之前,又特意留下他保护我的安全。不用我多说,这几天,他也会暗中关注着离宫这边的动静。
所以,今晚韩贵人这么贸然把太后带到离宫,想要抓我个现形,结果只会让自己下不来台。
想到这儿,我笑了笑,叮嘱冬卉道:“本宫要说的,都说完了,你赶紧和陈同一起,直接从小道回霁月殿吧……记住刚才本宫说的话,明儿一早,就在御花园的湖边候着二皇子。事不宜迟,让他赶紧把大皇子的事告诉太后!”
冬卉点点头,跟在陈同身后,绕到角门外的那片树林里,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05
陈同和冬卉离开之后,我没有回房,而是和冬岑一起,隐在角门不远处的墙边。
透过角门根本望不到这儿,但咫尺之遥,我很容易听见外面的动静。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角门外就传来杂沓的脚步声,紧接着,有灯笼的光照进来,在角门里面的地上,映出一块昏黄的光晕。
太后威严低沉的声音,立刻响起:“人呢?韩贵人,你不是说霁月殿的宫女冬卉,私自来离宫西北角门和蕙贵妃见面吗?”
片刻的沉寂后,是韩贵人惊慌失措的声音:“太后娘娘,臣妾身边的小宫女昨晚亲眼看到的……冬卉和蕙贵妃,隔着这个角门密谋许久,因为害怕被发现,所以没敢近前。
今天夜里,臣妾特意让人盯着冬卉,果然二更时分,又看到她偷偷朝这边走过来了,臣妾怕打草惊蛇,就没让人跟着,而是去禀告了您……这会儿,她估计是和蕙贵妃见过面之后,溜回霁月殿了……太后娘娘不妨去霁月殿看看,严加审问……”
06
太后没有说话,夕颜姑姑的声音,却慢吞吞地响起:“韩贵人,这都过了二更了,您信誓旦旦,说蕙贵妃和冬卉姑娘就在这儿,极力要求太后过来,可现在却连个人影都不见……您这又说她们见过面已经回去了,空口无凭,让太后如何能相信?总不能什么都听您的,让太后大半夜来回折腾!
眼下皇上御驾亲征,后宫又无主,太后娘娘日理万机,辛苦操劳,您身为嫔妃,也该体恤太后……”
太后冷笑着,接过夕颜姑姑的话:“你不知道吗?这是韩贵人的老毛病了,她啊,最擅长的就是无风起浪,没事找事!”
她的声音沉了下去:“不过,哀家也不是信她的话才来离宫,哀家来这儿,自有哀家的用意……”
缓慢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深夜分外清晰,太后似乎走到了角门旁边,叹息了一声,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语焉不详地说了一句:“等着吧,快了……”
07
说着,她陡然提高嗓音,语气森冷如冰:“韩贵人,既然你这么喜欢监视蕙贵妃,哀家是不是应该下令,让你也迁到离宫来?”
只听“噗通”一声,似乎是韩贵人跪地的声音,紧接着,她带着哭腔,战战兢兢地哀求道:“太后娘娘恕罪,臣妾以后一定恪守本分,再也不造谣滋事……”
太后怒喝道:“还不快滚!”
跌跌撞撞的脚步声迅疾远去,我和冬岑相视看了一眼,彼此都是一脸紧张,屏声敛气。
良久的沉寂之后,我差点儿以为太后也已经走了,却又突然传来她略显疲惫的声音:“夕颜,你说皇帝回来,会不会怪哀家?他走的时候,特意给哀家留了信,让哀家善待蕙贵妃……可哀家,还是把蕙贵妃关在了这儿!”
夕颜姑姑柔声道:“太后不必自责,您也有苦衷啊……静妃把这么荒谬的真相大白于您眼前,您岂能坐视不管?依奴婢看,您这么做是对的,如果一味袒护蕙贵妃,才真的会出大事呢……太后回去吧,夜已经深了,等皇上回来,一切都会好的!”
太后满腹担忧地感喟道:“这都快半个月了,还没有一点儿消息,和匈奴的这一仗,想必很是艰辛……走吧!”
08
太后走了很久之后,我和冬岑才从刚才的藏身之所出来。
冬岑看着我,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惴惴不安地问道:“娘娘,今晚韩贵人带太后过来,是不是静妃指使的?”
我摇摇头,语气笃定:“不可能是静妃……她心机深沉,最是缜密,如果她发现冬卉,定然会先派侍卫过来,困住我和冬卉,然后再去搬太后。哪里会像韩贵人这般愚蠢……好大喜功,却每每弄巧成拙。”
冬岑抚了抚胸口,舒了口气:“娘娘每次和冬卉姐姐见面,奴婢都提着心……不怕别人,就怕静妃!”
我轻声道:“她被太后禁足碧霄殿,又一门心思想要利用废皇后除掉我,自然顾及不到这些……再说了,她自己也要让大皇子来离宫见废皇后,又怎么敢把动静闹大?所以今晚的事,就是韩贵人的自作主张,和静妃无关。
而且,静妃估计觉得我身处离宫,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故而掉以轻心。本宫这次,就是要利用她的掉以轻心,在离宫布下一张大网……”
09
我没有再说下去,冬岑也不多问,转移话题道:“娘娘,听太后刚才的意思,似乎……并没有要对娘娘怎样,奴婢想着,只要皇上回来,把实情告诉她,太后肯定会对娘娘冰释前嫌的!”
我抬头看着夜空,想到刚才太后的那些感慨,心里沉甸甸的。
没有消息……这么久了,没有皇上的消息,凶吉未卜,成败不定,亦不知他何时能回来。
最近两天,我总是梦见皇上,梦中的我们,相对坐在霁月殿暖阁的窗前,窗外的潇潇秋雨中,他的笑容格外温暖。
这些梦境,是我逃避焦灼,安顿身心的去处。同时也是产生痛楚,让我忧心如焚的源头。
梦是短暂的,醒来后的现实,却漫漫无边。
一想到梦里的情景,其实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我就会感觉过去的日子,和皇上在一起的日子,格外遥远。
而眼下的我,囚禁离宫,顶替姐姐身份的事,也在太后面前暴露。娘被扣押,爹爹被土匪杀害,静妃又步步紧逼,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
这才是我真正的生活,是我要面对的困境,也是再美的梦境,都永远都无法抵消的现实。
所以,我只能把思念深藏在心里,强打起精神,来面对我必须面对的一切。
10
第二天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按照我的安排,冬卉今天一早应该会把静妃给大皇子吃的药丸交给灿儿,而灿儿则会装出懵懂不解的样子,对太后说出这一蹊跷的发现。
然后,太后应该会找太医来验,继而很快就能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静妃到底对大皇子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静妃如此恶毒地残害皇嗣,是太后绝对不能容忍的,定然会使出雷霆手段。
而我,会和宋氏联手,让静妃更多的罪恶大白于天下。
所以,静妃这次即便不立即处死,也很难再翻身。
11
这一天似乎格外漫长,终于熬到二更时分。
冬卉果然来了!
但她带来的消息,却让我始料未及。
隔着角门,冬卉迫不及待告诉我说:“娘娘,今天午后,太后亲自把大皇子也接到了慈明宫,说是兄弟如手足,让三个皇子在一起,培养培养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我震了一下,惊问道:“那……静妃呢?”
冬卉迟疑了一下,才用惶恐不解的语气,飞快地说:“静妃安然无恙,不仅如此,太后还亲自宣布,解除了对她的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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