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昨晚十点四十。打烊回家。楼下拐角处，惊见一人影。披发，衣衫零乱，被昏暗的路灯拉出长长的倒影。凝神一看，方才认出是楼上邻家妹妹。不由起了疑心，十七岁的小姑娘，在这暗夜里，是要干啥哩？

  答曰：等人。

  她的姑妈站在对面阴影处，既焦急，又无奈。

  我心里已全然明了。小丫头今年上职高，军训时来了个据说很帅气的教官，于是情窦初开，天下大乱。军训结束，教官与她的联系却刚刚开始。然后教官又介绍其战友给她认识，然后那教官的战友又和她保持密切联系，然后是见面，谈心，再然后，便发展到半夜约会。我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到底是谁喜欢谁，谁又在追谁。

  说起丫头的身世，其实也蛮可怜的。她的亲生父母是谁没人知道。出生没几天，便从遥远的地方被抱来领养。养父乃环卫站一名普通工人，养母是一智障人，几年前去世。她从小就在姑妈家长大，姑妈对她百依百顺，不是亲妈胜似亲妈。现在她十七岁，姑妈老得背都驼了。然而昨晚，我亲眼见到她对姑妈大声责骂，想是不满她的行踪被人管制。可是，又有谁能放任一个如花的女孩在夜里十一点出去和男人碰面？就算我和我老公，也一样不放心。

  我一直是拿丫头当亲妹妹看的。一来是怜着她的身世，二来丫头对我，及我儿子都很好。我儿子也经常缠着她，她对我儿有求必应，宠爱至极。星期天或暑假，丫头也一直来我店里帮忙。我也曾有过十七岁的雨季。完全了解丫头现在的叛逆心理。我现在终于能体会当年我妈的心情。同样的出格行为，同样的张扬反叛。我不能跟她说，回去吧，我们不要跟陌生人说话。这样的教诲，我在十七岁的时候也一样不要听。我会对此嗤之以鼻，对此不屑一顾。为何有些东西我们总是要到很多年以后才能明白。也许那就是成长的代价。为此我们磕破了头，流了血，但我们依然一往无前，义无反顾。

  我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她姑妈一起，站在黑暗的楼梯口，等他们谈完心。虽然我清楚地知道那种谈话就算谈到天亮也谈不出什么实质性结果。最后我的耐心被深夜寒冷的等候消磨光了，便和老公又一次去叫她。他们俩蹲在阴暗的墙角处，女的催男的走，男的不情愿地走了，女的一声不吭上了楼。

  是的是的，我完全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丫头。你此时恨不能时间倒转除了你们俩所有人全体消失，恨不能随他一起去军营，恨不能给你姑妈几个眼白。事实上我估计你除了前两条不能实现以外，最后一条你已经实现了——你已经给了你姑妈眼白，而且还奉送了冷漠与责怪。在这个你要我往东我偏要往西的年龄，你这么做也许都属于正常范畴。

  可是丫头，我只想要你知道，我们几个人候在初秋带着冰凉露水的夜里，并不是纯粹地要打探你的行踪，只是因为我们担心你的安全。那个穿着迷彩服的不知道来自哪里的兵哥哥，在军纪深严的地方跑出来与你约会，对他的为人底细，你到底了解多少？

  丫头，我只想要你知道，我们并不限制你的自由，只是你要明白，你姑妈年事已高，已禁不起折腾，无论如何，你都不该用那种口气对她说话。要知道，在你带着甜蜜回忆进入梦乡的时候，你姑妈可能在为你悄悄叹气甚至流泪。

  丫头，我只想要你知道，如果你以后要约会，请在十点以前结束。你可能还不了解十七岁是个多么危险的年龄。等你也到了三十岁，你就会明白我的苦心。

  最后，丫头，我还想要你知道，狂热只是一时的情绪，我们不反对你恋爱，尽管你还小。可是，不要随便对陌生人讲出心里话。你也许认为自己喜欢的，怎么会是陌生人呢？是的，了解都是从陌生开始。但是在这个过程中，请保护好你自己。你要时刻牢记，吃点苦流点泪受点委屈都不算什么，惟有你自己，才最珍贵。